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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儿女》2020观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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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儿女》2020观后感

贾樟柯是什么?是伪纪录镜头,是抖动的公交车,是2001年,是监视器;是平滑叙事,是黄扑扑的土,是嵌入平常的变迁和嫌恶,是破碎的无序的寓言式故事碎片。贾樟柯本人是一个异化的青年。

相比《山河故人》,《江湖儿女》看起来像是一部臻于成熟的叙事片,它含有贾樟柯的标志元素,却又从讲故事的方式上面对了更广的受众群体。影片前五分钟拍摄的大公共晃荡在土路上,嗪着高原红的小孩面无表情,抱着塑料模特的百货商场柜姐眼中含笑,但镜头一转,在叙事片的结构里,我们看见了克里奥佩屈拉。

贾樟柯喜欢的中国式美人赵涛当然是一个突出代表。头发很黑,很厚,眼梢吊在方脸与刘海的中间,五官扁平,略为坚毅枯糙。贾樟柯给剧中第一次出场的年轻的巧巧赵涛的脸,给她富有弹性的步伐和夹烟的兰花指,给她穿上重磅彩绿刺绣的黑色外套、水蓝波纹喇叭裤和亮粉色纱织开衫,又给她一个“江湖”上说话算数的男朋友。但蝴蝶一样的外表下她处事的方式看似游刃有余却又紧紧卡在一个线制的方框里,让郭斌扔枪,想和他结婚,阻止父亲向矿长抗议,人情往来处理得普通而得体,典型的一颗小鸟依人的中国女人灵魂,处于江湖却又不自觉地想逃离江湖。这个角色的张力完整爆发于后期,像每一个典型的从属于正面的东方角色一样,她需要压力才能解锁一切。所以导演为她设置的压力就忽然像海浪一样层层叠叠地来了,在她捻着雪茄向男人撒娇要去呼和浩特的时候。

整个故事就从这天晚上的枪响开始走向荒诞。这里的一声枪响在我的脑海里唤醒了沉睡的契诃夫,巧巧的男人在火山旁教她放枪,没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但枪在巧巧手里,这天晚上救了这个男人的命。

电影里对狱中的五年时光描绘得点到即止,大雪下灰色的房子和蓝色的囚服,暖水瓶,巧巧失去弹性的拖拽的步伐。每个观众都会自动对这五年的巧巧进行想象,刚得到一些碎片的时候,巧巧出狱了,这就是贾樟柯的电影节奏,留给你很多碎片,不管是看到的,还是想到的。

出狱的巧巧穿着黄色圆领女式衬衫,背着灰色双肩包,面庞倦怠,双肩微驼,枯黑的头发用黑色头花梳在颈后,语调柔和,混入码头的人群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她被偷了钱,还是跑了很远去找郭斌,像一棵奇怪的藤蔓一样,被剪断,又伸展,又被剪断,继续伸展。当她经历诈骗、被骚扰,终于见到郭斌,她提出要和郭斌回家,被郭斌拒绝。巧巧长得不一样了,但观众恍惚还觉得她是原来的那个巧巧;郭斌还是那一身西服,却说自己不再是郭斌了。爱情在这里死亡。

我们在这里终于可以看一眼电影题目,《江湖儿女》,拆成江湖和儿女,江湖是导演(编剧)叙事的重点,而儿女情长,居然在电影三分之二的地方,就彻底死亡了。我们得铭记码头这个场景,从这里开始这部电影变得纯粹,只讲《江湖》。再废话一句,我昨天看见有影评人说巧巧是一个痴情的角色,从电影开头痴情到结尾,收留郭斌也是因为爱情。我是拒绝的,这个观点小家子气得简直不如一条苍蝇腿,过分低估了这个角色。

回大同的火车上,巧巧遇到了克拉玛依的小卖部,他用UFO唤起了巧巧心中仅存的一点浪漫,但茶水间一吻,这个女英雄忽然就垃圾一样扔掉了对爱情的幻想。下了火车,漫天极光绚丽无匹,却也绝望无匹,成为这个女人最后对年轻与诗性的缅怀。

我们再看到的,就是一个“老板娘”。她躺着卷发,涂着黑色的指甲,仍然每天给关二爷上三只香。她接纳中风的坐在轮椅上的郭斌,带他针灸,她用白色茶壶敲碎在讥笑郭斌的人的脑袋上,却再也不会无条件地纵容和爱他。当郭斌像疯子一样掀桌子的时候,巧巧痛骂他,但郭斌发来自己满头银针的照片,她像一个母亲一样笑。她最终抛弃郭斌和自己的过去摇身变成了“江湖”,有江湖的胸怀,守着江湖的规矩,并在最终用一个侧影在监视器的模糊屏幕上说出了江湖的落寞。

这个故事表面上其实不算跌宕起伏,但穿插着很多精彩的碎片。如往常一样,贾樟柯致敬时代的习惯带来了电影中对山西大同城改和三峡建坝移民广东这两个大场景的细节描绘。巧巧遇到的很多人和故事也充满了黑色幽默的气味。从影片最一开始郭斌手底下两个“兄弟”之间欠钱不还,就非常恶趣味地在整个影片世界观的柴火堆里玩了一手釜底抽薪,暗示江湖规矩最不牢靠。而二爷葬礼,在土路上风衣一脱,踩着高跟鞋跳国标的马老师,那种洋土结合,藐视文化,像一个打满奶油的馍,严肃中充满油腻,这是我觉得最够味道的一个讽刺桥段。后段巧巧归来,经历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对立,在三峡的船上用四川口音说出祈祷词后食用素盒饭的女人偷走了她所有的钱财,又在汽车站被人围殴,巧巧救下她,转眼就冲她尖叫,这个女人的两副面孔揭穿得明晰却太过粗暴,但作为一个边缘人物这样刻画可以说无可厚非。而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对立则表现得丰满带着猥琐:衣冠楚楚却智商堪忧的成功人士因为养情人心甘情愿被巧巧诈骗,穿着迷彩服也智商堪忧的摩的司机则摆出一副“我弱我有理”的嘴脸正大光明进行性骚扰。后期中风坐着轮椅的郭斌也被处理成了一个滑稽的脸谱角色,他大势已去,却因为摆惯了架子在吃饭时掀桌子被巧巧责骂,打牌时抬杠被过去的手下恶心,看得人哀其不幸却又心下暗爽,酸涩辛辣,五味皆全,不由大呼过瘾。

而贾樟柯仍然在这部电影中充分植入了贾樟柯式的诗化。除了遥远瑰丽的克拉玛依和充分带出绝望情绪的极光场景,还有一组点睛的对比镜头。郭斌仍风光时,他和巧巧在舞厅跳YMCA,镜头充满赛博朋克的色彩,基本全部由荧光和跳动的圆弧组成,华丽而抽离,帮助观众跳脱地审视二爷这个角色,从而减弱死亡对于电影大主题的情绪影响。而火山是另一个极端的电影语言,茂密而纤弱的淡白绿色草一丛一丛蓬松地堆砌在死火山前,无论是郭斌教巧巧学枪,还是巧巧带郭斌练走,这座火山前两个人的心是最为简单无瑕的,在复杂的暗流汹涌的江湖里,这是一个平行空间一样的独立存在,储存他们需要的所有安宁和平和。《江湖儿女》的英文题目叫做Ash Is The Purest White,而巧巧在火山前对郭斌发问,恰恰是“这火山灰是不是最干净的?”郭斌答不上来,因为郭斌是混沌的,巧巧自己答了,“这火山灰经历了最高温的消毒,一定是最干净的。”Ash is the purest white.

最后,致敬叶倩文的《浅醉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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